不复相思

第2章

6、

他打开房门，一眼就瞧见了桌上放着的宣纸。

那是以前他亲手握着我的手写下的字迹，上面写着我和他的名字：周承钰，崔乐怡。

周承钰楞在原地，眸中闪过一丝惊异，随后又嘲讽地说道：“崔乐怡，不是你亲口说的要和离后另嫁他人，口口声声说不想跟着我这个被贬的人再过苦日子，现在弄出这招又想骗谁，你以为我还会上当么。

他拿起那张纸，撕成了碎片，嘴里还骂着：“崔乐怡，你一定要藏好，别让我找到你，不然我定要亲手埋了你。

看着他眼中流露的恨意，我自嘲的笑笑。

周承钰，如你所愿，你再也不会找到我了。

刚走到房门口的阿奶看到散落在地上的纸屑，着急的走了进来，气急败坏的骂道：“承钰，你这是在做什么，就算你们夫妻吵架，也不能这么做啊，你明明知道乐怡有多宝贝这些东西，要是让她知道，她该多伤心啊。

周承钰撕掉的不是一张普通的纸，是我和他当时最美好的回忆。

祖母脸色不虞的站在原地，目光直直地盯着周承钰，在她眼中，周承钰还是当初被我救回家温畜无害的少年，谦逊有礼。

周承钰虽出身不凡，但为人谦逊，对我和祖母的态度一直很好，在家里养伤的那段日子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乱发脾气。

可是阿奶，我该怎么告诉你，我和他已经和离了，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牵连了。

如今的他虽然被贬，但有了顾锦萱的助力，他日东山再起不是什么难事。

周承钰是我下河洗衣服时救起来的，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拖出河中，当时他已经陷入昏迷。

幸好当时正好是晌午，村里的人大多数都在休息，我将他拖回家里的时候，一路上有惊无险，并未被人发现。

原本我只是想着等他醒了留些银钱，贴补些家用，未曾想他竟然主动提出教我写字。

自小生活在村里，从未见过这般姿容俊秀，斯文有礼的男子，难免被他迷住了眼。

祖母一早就看出来我对他动了心思，私下劝我不要痴心妄想，还是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寻常人家踏实过日子才好。

可见过珠玉在前，我又怎会甘心，自是不依，尤其是当周承钰亲口提出要娶我为妻之后。

我对他的爱慕已经到达了顶峰，不惜抛下一切随他进京。

7、

我从未出过远门，那是我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路程。

我用尽生平所有勇气，带着祖母精心为我准备的包袱，义无反顾随周承钰去了上京城。

一路上眩晕呕吐，水土不服。

刚到上京城的那段时间，周承钰将我安置在客栈，亲手为我熬药，关于我的事情事无巨细，安排的很是周到。

所有路过的妇人都羡慕我能嫁给这么一个体贴的夫婿。

我看着身旁的周承钰，虽面带倦色，但依旧丰神俊朗，神采不凡模样，心里偷偷生出了一丝欢喜。

这段时间他一边忙着回府说服父母，一边忙着照顾我，来回奔忙，可见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。

看着他神色疲惫的模样，我忍不住开口对他说道“周承钰，我一个人在客栈也可以的，你不用每天都这么辛苦跑一趟，我会心疼的。

他却眉眼带笑地看着我，说：“不一样。

我疑惑的看向他，问他如何不一样。

他笑着说：“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，照顾你自是我该做的本分，不亲自过来瞧瞧你，我心里总归是不放心的。

那时候的他，满心满眼都是我，温暖的像一束光。

但如今的他，却冷的像冬日里的寒冰，他冷眼看着祖母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捡碎纸屑的动作，无动于衷。

我多想告诉祖母那张纸对我已经不再重要，可是我做不到，我真的做不到。

周承钰声音冰冷的说道：“阿奶，我和崔乐怡已经和离了，在我被贬之后，她选择抛弃我，另嫁他人。

阿奶听到这话，模样倔强的冲他摇头，嘴里说着：“不可能，乐怡那丫头从小是我一手带大的，她绝不是那样的人。

“上次她托人捎回来的信里还说，要一直陪着你好好过日子，给你生个大胖小子。

周承钰神色一僵，一脸犹疑。

就在这时，守在门外的小厮走了进来，在他耳边低语，周承钰匆忙离开。

8、

从二喜口中，我再一次听到了顾锦萱的名字。

那个至今让我浑身发冷，颤抖的名字。

我永远都会记得当日她派丫鬟灌到我喉中的那杯毒酒，辛辣刺激，翻山倒海的疼痛将我折磨的死去过来，我生平第一次觉得死也是一种解脱。

周承钰在听到顾锦萱的名字后，一时间神色有些不耐，眉头紧锁。

我竟觉得有些可笑，当初顾锦萱回上京的那一日，他专门请了一天去京郊迎接，为她接风洗尘。

如今摆出这副模样又是做给谁看。

顾锦萱可是自小同他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，一直被他放在心上的意中人。

如果我没有发现那张被他藏在书房中的画像，我永远不会发现他心里一直爱着另一个女人。

顾锦萱回京那天，正好是我和他刚刚成婚的第三日，那一天按理来说是他陪我回门的日子。

可他却说路途遥远，避免来回奔波，等日后休沐再带我一同回去看祖母，到时候再把祖母接到上京城，方便照顾。

那时候听他说完这些，我还在心里自责，他这般待我，我还和他争吵真是不该。

直到我出府，带着丫鬟去绣坊买些绣花用到的东西，亲眼看着他满脸笑意的陪着顾锦萱从我面前经过。

周围所有的人都说着郎才女貌，天作之合。

根本没有人会提及周承钰已经成婚的事实，即使提起，也只会说我这个小村姑自不量力，妄想攀上枝头变凤凰。

亲眼看到这一幕，远比从他人口中听来的消息要刺激。

我后退一步，心口不断收紧，疼的像要炸裂开来，脑海中乱成一锅粥，喉间一股腥甜。

我拿出手帕捂住嘴，再松开的时候，洁白的帕子已染上数滴猩红，生生被气吐了血。

那一夜，周承钰没有回府。

府中的丫鬟，婆子，小厮，私下里都在笑我，自不量力，口中还说着，我本就是仗着救命之恩鸠占鹊巢，只有顾小姐才是周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，而我不配。

我知道从我嫁进周府的第一日起，婆母就看不起我，连带着府中的下人都瞧不上我。

我原本不在意，总想着只要有周承钰在，这些委屈都算不得什么。

可后来我才明白，他的心不在我这里。

作为游魂飘了这么久，我有些好奇他现在和顾锦萱过得怎么样。

于是紧跟在他身旁，飘出了院门，又飘出了村子。

9、

原来是顾锦萱来青宁县的路上摔落马车，脚踝受了伤。

周承钰出现在顾锦萱面前的时候，她一脸娇羞，双颊挂着泪珠，那叫一个柔弱无辜又可怜。

只是周承钰似乎有些不解风情，直直的站在原地，竟让小厮二喜背着她走。

顾锦萱满脸诧异，听到这话自然不依。

周承钰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，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：“那你就自己一个人走回去。

顾景萱咬了咬唇角，并未趴在二喜的背上，而是让随行的两个丫鬟婆子轮流背着她走。

乖乖跟在周承钰的身后，乖巧又委屈，与那日恶毒跋扈的模样全然不同。

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周承钰对她的态度，按理说他们现在已是夫妻，为何这般疏离。

看着她受伤肿成一块的脚踝，我感到无比畅快，伤口要是再严重些，我觉得自己会更舒畅。

就在这时，跟在顾锦萱身旁的奶娘站了出来对着周承钰出声斥责：“周公子，按理说我一个老婆子，没资格怪罪您，可我家小姐自幼倾慕于你，哪怕是看在顾府的面子上，您也不该这么待我们小姐。

这话说的，那叫一个不留情面，就差指着周承钰的鼻子直接开骂。

周顾两家虽然交好，可周家走的是清流一派，就连内阁首辅见到周家都会给一个笑脸，如今却被顾家一个婆子当面斥责，这简直是将周家的面子放在地上踩。

可周承钰却没有在意，他半蹲下身子，仔细查看顾锦萱脚踝上的伤口。

此时的顾锦萱满脸泪痕，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，轻声细语：“周承钰，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。

周承钰皱了皱眉，继续说道：“锦萱，青宁县生活清苦，你不适合住在这里，等你脚上的伤养好，我就派人送你回京。

顾锦萱听到这句，乖巧的点了点头。

如果没有见过她眼神凶狠，出手狠辣的模样，任谁也会被她这副柔弱无害的模样欺骗。

周承钰，白瞎了你那双眼。

10、

周承钰带着顾锦萱直接去了县衙后院，派人请了大夫，诸多照拂。

所有人都说县太爷的夫人来了青宁县，那叫一个貌美如花，端庄娴雅。与县太爷站在一起那叫一个天作之合，郎才女貌。

我嘴角勾了勾，忍不住苦笑。

即使成了一缕游魂，听到这些话仍旧会感到难过，所有人都清楚的事实，我却一意孤行，最后香消玉殒，丢了性命。

为了顾锦萱，周承钰连着几日留在县衙陪她，只因顾锦萱随口说了一句无聊，就命县城里各家绣坊的绣娘上门为她定制衣裙。

那是我从未得到过的偏爱，亲眼见到他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模样，我才终于相信他对我的爱意，不过是一时兴起。

只是我没有想过，这次上门的绣娘里边会有青萍。

这丫头向来性子直爽，还认死理。

果然，她当着众人的面，直接开口：“都说青宁县县太爷周承钰少年成才，清正廉明，怎么先夫人去世不过一年，就急着续娶。

顾锦萱眼神不悦的看着青萍，咬牙切齿的说道：“你算什么东西，也敢揣测我和周哥哥的关系，别说我们男未婚女未嫁，就算成婚你又能如何，上京城谁人不知崔乐怡那个女人嫌贫爱富，在周哥哥落魄的时候提出和离。

听到顾锦萱的话，我一时有些诧异，他们竟然还未成婚。

周承钰的脾气向来温和，可牵扯到他在意的人，也难免发脾气，竟直接吩咐二喜将青萍带了下去，还说要打二十大板才能放她回去。

面对强权，青萍被人拖着离开之前仍旧怒骂：“周承钰，你个瞎了眼的东西，要不是我家小姐，你早就烂在了河里，被鱼虾啃了个干净，你根本不知道小姐生前遭了什么，就是你身边这个蛇蝎美人害死她的，你们会遭报应的。

周承钰听到这话，忽然间沉默，而后抬手让人放了青萍。

良久，他转身看向青萍，说了一句：“别把她说的多么无辜，还不是在我被贬以后，提了和离。

言语间的冷漠，即使我身为一缕游魂，都能察觉到他的恨意。

我笑了笑，周承钰，即使知道我是被顾锦萱害死的，你也毫不在意，是吗？

心口一抽一抽的忍不住开始泛疼。

11、

那晚，周承钰去了顾锦萱的房间。

面色凝重地看向对面的顾锦萱，声音低沉地开口：“锦萱，我再问你最后一次，崔乐怡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？

顾锦萱泫然欲泣，柔弱可怜的看着他摇头，说道：“周哥哥，你不信锦萱嘛，你是知道的，我向来胆子小，怎么敢杀人呢。

周承钰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面上的神色，迟迟不动，沉默良久才开口：“最好是你说的这样。

直到他离开，顾锦萱紧握的双拳都没有松开，她眼神阴毒的吩咐着一旁伺候的丫鬟：“帮我去查查今天来的那个丫头是什么来历，必要时把人除了，我不能让周哥哥生疑。

我的心揪了起来，急急的飘出门外，追上前面的周承钰，只听到他对二喜吩咐道：“盯紧顾锦萱身边的人，一举一动都不要放过。

听到他的话，我终于松了口气，还好，周承钰不傻。

就在这时，周承钰犹疑再三，接着说道：“还有记得派人去查一查崔乐怡的户籍，我不信她那么精明的人会真的死了。

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，现在查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，还是说，确定了我的死讯，他才能放心的迎娶顾锦萱进门。

那一晚，周承钰躺在床上，翻来覆去，一夜没有闭眼。

之后的日子里，顾锦萱多次差人请他过去，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。

他没有顾及顾锦萱脸色苍白，娇弱可怜的模样，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耐下性子哄她开心。

顾锦萱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。

甚至为了躲她，再一次选择去乡间走访民情，看着远处的麦田一时有些出神。

回城的路上，他一直没有说话，只是在路过镇上那家包子铺的时候，让人停了马车。

当年他伤好后，走了一路陪我去县里卖绣品，一路上肚子饿的直叫唤，都没舍得在县城里吃一顿饭。

直到路过镇上，看到那刚出锅的肉包子，我们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，最后我才拿出几枚铜钱，一共买了四个肉包子。

他两个，我和阿奶一人一个。

对周承钰来说，那是两年前的事，对我来说中间却隔了一辈子。

一对刚成亲的小夫妻从他面前经过，男人从怀中掏出三文钱递给了店家，买了两个肉包子，夫妻两个一人一半儿，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起来。

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深情眷恋，就像当年的我和周承钰一样。

一旁的周承钰一脸怔愣的站在原地，看着二人携手离开的背影，久久不动。

良久，周承钰攥紧拳头，扯了扯嘴角，声音低沉地自言自语：“为何要背弃我，明明我们没走到那个地步，明明我们可以重头再来。

周承钰，明明是你先变了心，明明是你心里有了人，却还要来招惹我，如今却摆出一副被我负了的模样，真叫人恶心。

周承钰，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到你了。

12、

我想知道周承钰确认我的死讯后会怎么做，所以一直跟在他身后。

第三日，周承钰照例去衙门上值，正和其他人商讨最新的案例。二喜从门外走了进来，冲他点了点头。

周承钰摒退跟在周遭的其他人，朝二喜招了招手，一脸认真的问道：“是不是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。

二喜长叹一口气，犹豫着开口：“少爷，崔乐怡和您和离后好像就去世了，和顾小姐脱不了干系，按照您的吩咐，兄弟几个当场抓获了雇人行凶的顾锦萱的丫鬟，没等用刑，自己就全招了。

说着把证词递了过去，上面清楚写着两年前顾我被顾锦萱毒害的全部过程。

以周承钰的身份地位，能查到我的死因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一件难事。

我凑到他面前，朝他呼了口冷气，口中说着：“周承钰，我被你的心上人害死了，以后再也不会妨碍你们俩了，你是不是很满意？

他毫无反应，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，整个人向后倒去。

二喜慌忙跑过去，喊人帮忙，外面的衙疑听到喊声，急匆匆的跑了进来。

看着他们几个帮忙把人扶在二喜的背上，送去最近的医馆，大夫诊脉说是气急攻心，吐了这口血醒来就没什么大碍。

听到这里众人才长舒一口气，把心放回了肚子里。

我飘在医馆里，看着仍旧昏迷的周承钰，喃喃自语：“周承钰，不是你亲口说的不需要我，死了才好么。

迟来的深情和真相对于我这一缕游魂而言，又有何用呢。

听到周承钰昏迷的消息后，顾锦萱紧跟着跑来医馆，即使她的腿脚还没有好利索。

看着昏迷不醒的周承钰，直接向大夫发难，直说他是庸医。

要是治不好人，就命人将医馆砸了。

13、

大约过了半个时辰，周承钰醒了过来，看着守在身边的顾锦萱，将头扭了过去。

他声色清冷地说道：“锦萱，你先回去，我想一个人静静。

顾锦萱一脸紧张的盯着他脸上的神情，生怕错过一个眼神，再三确认周承钰与之前一般无二时，她松了一口气，一步三回头不舍的离开医馆。

顾锦萱走后，周承钰不顾二喜的劝阻，执意要去村里看祖母。

我不知他是因为心存愧疚还是想要从阿奶身上得知更多的真相，看着他神色急切的模样，我一时竟有些感慨。

自顾锦萱回京，这似乎是第一次他为了我而弃顾锦萱于不顾，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，死了才值得怀念么。

二喜一直骑着马跟在周承钰身后，直到他站在上次差点被他拆了的木门口。

他犹豫再三，终是抬手敲了敲门，门内迟迟没有人应答。

直到上山砍柴的村民路过，说了一句，祖母和青萍前两天已经搬走了，说是要去看亲戚，具体也没说到底要去哪里。

周承钰闻言扯了扯嘴角，苍白着脸道了声谢，等村民离开后，让二喜带他爬墙进了院子里。

房子里能搬走的东西都已经搬空了，只剩下藏在床下的那几封信纸。

那是我嫁给他之前自己偷偷写的，那时我以为他养好伤后回了上京城，以后再无相见之日，所以将自己的心事都写在纸上，藏了起来。

未曾想他却直接选择带我回京，正是因为他的那一声求娶，我才误了终生，平白丢了性命。

周承钰，你欠我的这条命，余生就用来赎罪，慢慢还吧。

我诅咒你，生生世世，孤苦无依。

14、

半个月后，周承钰被调回上京城的调令传到了青宁县。

回上京城那日，顾锦萱坐在马车里，瞧着指尖上新染的丹蔻，勾了勾嘴角，笑的一脸张扬，她说：“崔乐怡，你拿什么和我争，不过是一个死人。

他们成婚的那一日，十里红妆，场面十分宏大，所有人都说顾府千金守得云开见月明，终是嫁给了如意郎君。

成亲的婚房依然是我生前住的那个院子，只不过改了个名字，从乐景轩改成了落锦轩。

至于房间内所有关于我的东西，都在被顾锦萱刻意一一除去，花瓶，地毯，木制家具，所有我置办的一切东西，全部被清理出去。

顾锦萱摇晃着白嫩的胳膊，媚眼如丝的看着刚进婚房的周承钰。

她抬起娇怯柔弱的面庞，缓缓开口：“相公，时辰不早了，我们早些歇息吧，明日还得早起向爹娘请安呢。

周承钰眼神凉凉的看了她一眼，声音凉薄地说道：“你早些歇息，日后我会宿在书房，你想要的周夫人位置，已经得到了，也该满足了。

说罢大步踏出房门，再没回头。

无视身后的顾锦萱泫然欲泣，苦苦挽留。

从那天起，年少成名自律沉稳的周承钰不见了，他变成了上京城中有名的浪荡子。

抬着一个又一个姿色不俗的小妾入了周府的大门，看着他带着一个又一个小妾在我眼皮下观好，我从震惊到麻木再到波澜不惊只花了十日的功夫。

而此时的顾锦萱却选择每日在府中摔摔打打，胡乱发着脾气，动不动责罚下人。日子久了，连小厮丫鬟都说她性情大变，张扬狠戾。

初始周母还有耐心，哄着她要懂得收拢人心，尤其是讨得丈夫的欢心。

直到后来，眼看着周承钰日渐晚归，直至留宿青楼，包养了几个花魁。

周母开始心生埋怨，不知怎的想起了我的好，每日早起都会把顾锦萱叫过去立规矩，在她面前反复说着我的好。

府中的风向一时也发生转变，都说续娶的夫人是个面善心毒的恶妇，说不得先夫人就是被她逼死的。

流言传着传着就遍布了整个上京城，御史更是在早朝直接弹劾顾府教女无方。

就在此时，有人一纸诉状告到了京兆尹，状告当朝命妇顾锦萱持凶杀人，残害性命。

周母派人去青楼请周承钰回府，直接被守在门外的二喜拦了下来，只说是少爷亲自下的命令，天塌下来也不能打扰他的休息。

公堂之上，顾锦萱不急不躁的站在堂下，为自己辩解，说没有证据的指控，全是污蔑。

15、

青萍手中拿着我生前留给她的信封，里边装着一枚东珠。

那是我临死前从顾锦萱绣鞋上抠下来的，原本以为翻案无望，未曾想竟被青萍保存起来。

周承钰更是直接进入公堂，身后带着当初顾锦萱派去杀害祖母的丫鬟红柳。

人证物证俱全，即使顾锦萱死不认罪，都无济于事，京兆尹当堂下令，三日后问斩，以慰亡魂。

顾锦萱被压着胳膊离开公堂的时候，口中还一直喊着：“周承钰，都是因为，崔乐怡是被你害死的，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她，又怎么会没有发觉，她那么爱你，怎会与你和离，可你一句都没有问，现在发现她死了，又装作这副深情的模样，真叫人恶心。

周承钰赤红着双眼，一把掐住她的脖子，嘴里不停地说着：“不是你说的这样，是你，是你这个毒妇亲手害死她，我要杀了你，为她报仇。

顾锦萱纤细的脖颈被他死死控制在手中，眼看着就要呼不上气。

身后的京兆尹赶紧命人将他拉走，打了二十大板赶出公堂。

青萍扶着泪流满面的祖母，脚步缓慢的向外走去，一边走着一边说着：“崔娘子，青萍做到了，害死你的人终于绳之以法了，你放心，从今以后，我会替你照顾好老太太，为她养老送终，安享晚年。

眼看着她们没入人群，我身上的光晕一点点减弱，我知道很快我就会消失了。

从那天起，上京城多了个疯子，见到穿着粉红纱裙的妙龄少女，就会一直追在身后，口中不停喊着“乐怡。

路过的行人时常感叹当年惊才绝艳的周府独子，现如今也沦落成了疯子，忍不住道一声世事无常。

只有被顾景萱牵连被贬，府中女眷无人问津的顾府众人路过他身边时，会将他毒打一顿，以解心中郁气。

春去秋来东往，周承钰死在了白雪皑皑的那个冬日里，衣衫褴褛，手骨断裂。

我的魂魄，开始一点点消散，先是手脚，而后身体，最后是脸面。

彻底消亡之前，我心中只有一个执念。

周承钰，下辈子，我再也不想遇见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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